伊犁河是我们的母亲河,我在伊犁河边长大,现在知道无论是屋后的水渠,还是山间的小溪,都汇入伊犁河,或从伊犁河引上来,我们就像伊犁河谷的一棵树、一株草、一只雀和羊一样,是伊犁河滋养的生命和生灵。而我也是到了三十以后才明白,我们跟伊犁河是这种关系,也是到了那之后,我才总想去看伊犁河。
伊犁河也是我生命中最熟悉的河流,我们能看到她最初的样貌,看到正在融化的冰和雪,浸湿了一片片的土地,它们正在渗透和汇集,在低洼处集成一汪水然后流出来,缓缓的;看到一眼眼的泉,汩汩地涌出来,带着天山母亲的温度,散着热气,特别是在冬天,那热气就形成白雾,一团团地;我们看到夏塔河上游,不大的水从近在眼前木札尔特雪峰而来,主流冷峻而急促,边缘清澈而悠闲。河床宽阔,铺满了石头,有的大到可以档水道,中型的就让河面形成无数浪花,而小的就陪在河边或浸在水里,让河水日日夜夜地抚摸着,变得圆滑而剔透。河床里还生长着灌木和红柳,有的地方蒲公英和各色小花也大胆地开进河床里,去赢得生命的灿烂。
经常我们顺着公路走,就可以看到特克斯河、巩乃斯河一点点地变大,逐渐地铺满河床,变得水波浩渺,将灌木丛、芦苇荡都拉入水中,甚至涌到了路边。水面如镜,照出杨、柳、桦、桑等树的影子。这水面最喜欢的是阳光了,一早一晚它们就呈现出万紫千红的绚丽,且一分一秒都在变化。喀什河会变得越来越深邃和急促,它甚至顾不上岸边的黄土地,任由断崖上的黄土干燥,长出的小麦一拃拃长。而雨水多的时候,这些山坡上的红花开得红艳艳地,讨好地伸向河边。
千万年的河水浸润,形成湿地,养育着一片片的灌木,芦苇荡,也养育了无数的鸟儿和丛林小动物,他们自成一个有趣的世界。伊犁人就在河的两边开荒、种地,形成良田万顷,有稻、麦、玉米等粮食作物,有葵、豆、油菜、甜萝卜等经济作物,有土豆、白菜、萝卜等大片的蔬菜,有杏、桃、苹果、葡萄等水果庄园,紫色的薰衣草、黄灿灿的油菜花、干燥黄土地上的红花都成片成片地开,由眼前开到山脚、开到天边,成了多彩而生机盎然的田野。
随着伊犁的发展,小城变大,我们纷纷涌入的伊宁市也变成了楼宇世界,车流成了城市的血脉,人被隔在房间里,在房间工作,在房间生活,小区、街道的硬化面积都在不断地扩大,街道两边的树木也似乎变得轻浮了,让人静不下来。如此见伊犁河的渴望就与日俱增,在河边走走,在桥上眺望,让郁郁葱葱的林木、让起伏延绵的山峦、让远山上的皑皑白雪,回到我们的眼中,回到生命里,是多么的必不可少。
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,都说水是无情物,或缓或急的水,随时都可以成为生命的写照,并引出故事、引出故人。看着流淌的河水,溯流而上就看到了童年,看到了家乡的小院和亲人,看到了相聚与离别,最最最是离别让人伤感,让人叹息!顺流而下就看到了逝去,看到了无奈,知道一切都不能抓在手里,都将要失去,就像河水要去远方、去天边。如果一个人去了伊犁河,一般都带着心事和伤感,而带回都是更伤感,一场心雨将浇透我们的心,让心里的人和事更加清晰可辨,更加触手可得而终不可得。
伊犁人的约会大半也会放在伊犁河边,老朋友来了,新朋友聚会,大都会放在伊犁河边,一起看日出,一起看日暮,山头的实景和水中的倒影,让世界整个绚丽而多彩,加上云、雾的衬托与包裹,人就与彩色的世界融为一体,那样飘飘欲仙的时刻,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轻盈的事物,想美好的过往,想到爱与被爱!
伊犁河的白天就在大树下呆着,看公园内五颜六色的花,看大雪纷飞中的白杨和垂柳,看浓荫蔽日下雀儿上下跳跃,看松鼠迅速地窜来窜去。再向外又有鱼塘和荷花池,鱼塘边总有人在静静地垂钓,这让鱼鸥很是不屑,不时冲下去叼起小鱼飞走。
有一天晚上快十二点了,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带我去伊犁河边,进入一处尚未开发出来的荷花池畔,那是五月底,芦苇新叶初成,荷叶也刚刚撑圆,荷花才开始绽放,加上茂密的树木和灌木,都散发出青草的香味。那晚月儿很圆很亮,景物清晰而沉静,有点微微的风,刚好吹起头发,密林中的蛙声、鸟声清脆悦耳,那种美真是绝了呀,万般可惜的是,我脑海里总盘旋着:此地不可久留!只说太晚了,我要回家,就往回走了。边走边回头看几眼,心里暗暗说:明天自己来!
第二天我真的自己去了,可是景色差了许多,似乎月儿没那么亮了,风也有点大了,风吹得芦苇簌簌地响,到处影影绰绰,脑海中盘旋的又是:此地不可久留!从那以后知道夜半无人的伊犁河边有惊喜,还会有惊吓,得约了伴一起去或白天去。
伊犁河边走走,说说楼高人密处的繁琐,说说人在天涯或天上,说说逝者如斯、不舍昼夜,说说许多的可望而不可求,说一说,就舒坦了,心超过了一道道的坎,犹如高峡中的平湖,自有一胸绝色风景和风骨。
今天又想伊犁河了,搭了辆出租车,从一桥到二桥,从大路到小路,在车里看了带着泥沙、滚滚西流的河水,看了河两边茂密的林子,看到了树丛中的槐花,还看了荷花池,虽是浮光掠影,但是也了了心愿,世界回归了沉静和美好,可容我坦然行走一段。
伊犁河是我们的生命之源,也是心灵的栖息地,她将伴随一代又一代的伊犁儿女成长!